过年

2023-01-22 闲花文字 wowoskyia
现在的过年,跟几十年前相比,相差太多。
我小的时候,差不多离过年还有一个月,母亲就开始陆续准备年货,有些能提前置办的,比如包很多豆包、馒头,买入几盘大豆腐,这些都冻在外面以备过年食用。差不多还有十几天,母亲会打扫房屋,大量洗衣服,记忆里从没停止过劳动,我甚至奇怪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事要做,长大了才明白其实事情是永远也做不完的。
到了小年这一天,是必定要买大块糖的,我十分期盼这一天,因为不仅可以吃到脆甜白酥的糖,更有机会目睹糖坊师傅的手艺,那金色的糖浆高度粘稠,在桌案上翻来扭去,十分蟠龙,糖浆开始有胳膊粗,多次辗转渐渐越拉越细,直到有两指宽,糖身显现出均匀棱沟,放在木案上,用一种宽铁片,砰砰几下,切成筷子长,而那铁片上似乎粘了些油,竟然不会粘连着糖下来,等糖块冷却下来,就可以收入囊中售卖,有时候师傅会赠几根品尝,而我常常吃不完就已经碎到衣服和地上渣渣了,一直不解的是,不知道师傅用了什么手段,竟能将一些豆沙、碎花生之类的馅包在糖芯中,这在行业内并不算秘密,对于我这个毛头小子来说,却是非常着迷,可惜到现在也不知道这是如何实现的---其实也不想知道了,知道了就少了一份对年的回忆。
快到年底,有一种习俗是晚上烧纸钱纪念过世的人,我只记得那纸非常神奇,燃烬就会打着转的飞散,十分形象,现在却有了更深的理解,生人在享受之前,要先安顿好先辈,先他(她)后己,与其说是一种习俗,更像是一种文化。之后开始陆续买入烟花鞭炮,我是非常想早点买的,大人却不会这么做。那鞭炮是按包卖的,买回来放在炕头防止受潮,这时我会偷偷撕开那层红蜡纸,小心的拆开线头---切不可太急,急了容易拉断燃芯,等到线头十分松散,取下十几颗揣在兜里,点上根香,跑到外面燃放。因为来之不易,所以不能连续燃放,控制好节奏,尽量多玩一会就是最大的乐趣。以至于你会冷不丁的听到一声炮响,在被惊吓之余却没有恼怒,只有春节将近的感觉。
到了年三十,早上起来穿上新衣裳,熬好浆糊开始贴春联,各家大人小孩见了面互相问候,似乎‘我比你更早’才是交流的主题,毕竟,对于辛苦了大半辈子的人来说,起早就是一项必备的生存技能。贴完春联全家人开始包饺子,母亲做菜,只等到中午吃一顿大餐,也许这是对新年的欢迎,总之是最丰盛的,到了中午会听到密密麻麻的鞭炮,噼噼啪啪的夹杂着浓浓的火药味,青色的烟,到了晚上准时收看晚会,边笑着嗑瓜子,吃糖块,等着收红包---虽然只有十几块钱,那仍是一笔可观的财富,精打细算着如何使用,现在想想,那种感觉不像是有钱的感觉,更像是一种美好的期待。大人们打着麻将,孩子们出去放鞭炮、看烟花,到了午夜跨年,是必定要把最长的一挂鞭留到这时放的,这也是整个过年最热闹的时段,漫天五彩烟花,各种炮竹炸响淹没了喜悦声,直到玩的疲倦了,在一首《难忘今宵》中模糊了双眼,渐入梦乡,直到被断续的砰-啪声吵醒,也知道这一年就算是过去。新年第一天留给我的记忆,就是这稀疏的炮响,直到现在每到过年都会买几只回忆。
后面几天就是吃吃喝喝玩玩,一直到正月十五,这一天是要点路灯的,把锯末分成碗口大小,间隔几米撒在路上,浇上煤油,天黑时点燃,俨然明亮,乐坏了喜欢玩火的孩子们。但是,这一天多少也有些许难过,过了这一天年就算过完了,剩下的期待就只能放到下一年。记忆里年差不多就是这样过的,唯一要注意的是正月里不能理发。

现在的人,再去看大块糖,也许首先想到的是师傅的手干不干净,没有食卫标准的东西能不能买,吃坏了上医院咋赔偿。
现在的人,听到鞭炮,倘若‘不合时宜’燃放,更多想到的是扰民。
现在的人,再去看点路灯,想到的是安不安全,对环境污染有多大。
现在的人,已经不在乎那些吃穿,不在乎什么时间理发,烧纸也可能被认为是‘迷信’。
现在的娱乐活动太多,以至于春晚就成为了一个词而已,现在的年,变得越发寡淡。
不能说现在的观念有问题,只是时代带走了一些东西,又带来了一些东西。但有些事确实没必要只盯住一面,毕竟我们是生活在人的世界,不是计算机的世界,多一些血和肉,少一些规则,没有了人情味,这世界便如死寂一般。祖先留下来的习俗,必定有糟粕也有精华,过年就是少有的精华。有很多外在的力量,正在慢慢渗透这些,夺走这些,我能理解早些年的崇洋内外,毕竟在物质面前人容易迷失自己,但是时代变了,我们应该找回那些属于自己的东西,因为这些东西是能证明我是一个华夏儿女的印证,是民族凝聚力,丢不起。

我想要一些曾经拥有的东西,就像一个溺水的人在苦苦挣扎,但是时代的洪流却毫不留情的将它们带走,那些渴求的失去,就成为了留在内心里的遗憾,当有一天即将闭上双眼,可能还在困惑,究竟是时代变了,还是自己变了,内心认定的正确,是否是真正的正确,如果是,有没有尽力去争取,还是仅仅跑个龙套,象征性的摇旗呐喊而已。《美国往事》这部电影常常浮现在脑海,主人公一生经历过生死背叛、荣华富贵,到头来脑海浮现的只有小时候‘偷窥’过的那个小女孩,朦胧中翩翩起舞,那才是他真正想要的东西。
这是我留给‘年’的最后礼物了,希望你不要嫌弃曾经的那个小孩。

2022.1.21
昆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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